农金在线河南讯 春寒料峭的清晨,窗户的玻璃上凝着细密的水珠,像一串未及落下的泪。楼下的玉兰树尚未抽芽,枯褐的枝桠间却已鼓起青灰色的花苞,仿佛藏着一百个欲言又止的诺言。我裹紧羽绒服推开门,冷风挟着泥土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,倏然惊觉——原来春天是从凛冽中悄然破茧的。 泥土之下,蛰伏着生机涌动。 城郊的荒地上,残雪未消的沟壑间,几簇蒲公英正从冻土中探出锯齿状的嫩叶。儿子蹲在泥泞里惊呼:“爸爸,草根是热的!”他的小手指向一截裸露的根须,表皮皲裂如老人手掌,内里却渗出琥珀色的汁液。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在老家院子里亲手栽种的葡萄藤,每年开春总要剪去旧枝,刀口处汩汩流淌的,亦是这般滚烫的绿意。 泥土之下,何尝不是一场沉默的战役?蚯蚓在黑暗中翻耕,种子用胚芽顶开岩砾,连最卑微的苔藓都在石缝中分泌酸液,一寸寸蚀刻出生存的疆域。就像那些在冬日里咬牙坚持的人,衣衫单薄却始终挺直的脊梁,掌心结茧仍紧攥希望的农夫,他们与土地有着同样的秉性:越是疼痛处,越要生长出坚韧的纹路。 细雨纷飞时,万物皆在修行。 三月的雨总下得犹豫,细若蚕丝,沾衣欲湿。我常撑一把旧伞沿护城河漫步,看垂柳在烟雨中练习梳妆——初生的柳芽像婴孩蜷曲的指节,怯生生地触碰这个世界。忽然有鸟影掠过水面,原是北归的燕子在衔泥筑巢,它们剪开雨幕的身姿,恰似一管狼毫在素笺上挥洒狂草。 邻居家的老先生在檐下侍弄兰花,陶盆中的植株瘦削如竹,他却说:“空谷幽兰最忌温房,非得经几场倒春寒,花箭才拔得高。”这让我忆起前年自己法考的日夜,面对浩瀚的法律知识海洋总逼迫自己反复听讲、反复理解、记忆,“你看那山岩上的野樱,若不受风刀霜剑,怎能开出惊心动魄的淡粉?”如今想来,人生何尝不是一场漫长的皴染?那些看似磋磨的雨雪,或许正为某一刻的绽放积蓄墨色。 落花成舟,载得动如许光阴 清明前后,樱花大道成了流动的银河。晨跑的老人穿过纷飞的花瓣,白发与落英一同飘起;穿校服的少女踮脚轻嗅枝头,鼻尖沾了鹅黄的花药;甚至有西装革履的上班族驻足,将一朵完整的八重樱夹进笔记本,像收藏一封春天的信笺。风起时,整条街都在下雪,可这雪是暖的,带着蜂蜜般的甜香。 但鲜少有人注意,那些坠入沟渠的花朵正以另一种方式延续生命:花瓣在流水中蜷成小舟,载着蚂蚁渡过水洼;跌入草丛的则化作春泥,滋养下一季的蒲公英。这让我想起敦煌壁画上的飞天,看似陨落的姿态里,实则藏着永恒的飞翔。我们的遗憾与失去,或许亦是光阴特意安排的舟楫——渡不过去的,是执念;渡过去的,便成了远方。 风筝与线,皆是春日的隐喻 周末带儿子去湿地公园放风筝,尼龙布制成的苍鹰在云端盘旋,手中的线轴却突然脱手。眼看风筝就要坠向湖面,一阵侧风忽地托起它,反而飞得更高更远。孩子拍手大笑:“它变成真正的鹰了!”我望着渐成黑点的风筝,忽然懂得:放手何尝不是另一种牵引?正如春天从不阻止落花辞枝,因为真正的成长,需要信任风的轨迹。 归途遇见卖秧苗的老农,塑料棚里嫩绿的稻秧密如繁星。“再晒三天太阳就能插秧咯!”他古铜色的脸上沟壑纵横,笑起来却像一块被春水泡软的田埂。这些秧苗将在盛夏抽穗,在秋日垂首,而此刻它们只是安静地站在泥土里,相信阳光、雨水与时间。或许人生的答案,不在于追赶哪一个季节,而在于是否如秧苗般,始终保持着向上拔节的姿态。 暮色四合时,我推开书房窗户,晚风送来紫藤的芬芳。去年枯死的枝条上,不知何时冒出了新芽,绒毛在月光下泛着银边,宛如岁月缝补旧伤口的丝线。案头镇纸压着泛黄的诗笺,上面是前日自己抄录的句子:“已枯半树风烟古,才放一花天地香。”原来春天从未允诺永恒的光明,它只是教会我们:在裂缝深处,永远有光可以生根;在寒冬尽头,永远有一朵花,替所有凋零的、蛰伏的、等待的,说出那句——“我在”。(高少辉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