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农金在线河南讯 昨天那个阴沉的午后，我和同事老周站在那台暗红色翻耕机旁，我恍惚记得去年来做贷前调查时，这大块头是艳红色呢。望着眼前斑驳的院门，门缝里探出的野草在风里簌簌发抖。这是第三次来找王春梅——那个曾经风风火火的收粮大户。 ”姐，农商行的同志来了。”带路的村会计敲了敲门，里头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，接着是门栓重重落下的响动。老周叹了口气，从包里掏出逾期催收通知书。我却注意到院墙根下，一个扎着歪马尾的小女孩正踮脚摘柿子，蓝布书包上印着的卡通贴纸已经卷了边。 “小妹妹，你妈妈在家吗？”我蹲下来和她平视。女孩警惕地后退半步，手里的柿子“啪嗒”掉在地上。“妈妈说…来要债的会抓人。”她突然带着哭腔冲屋里喊：“妈！妈……” 那一刻，我的心像被麦芒扎了一下。 当王春梅终于打开房门时，我几乎认不出她。去年签贷款合同时，她还穿着碎花围裙在粮垛前指挥装车，嗓门亮得能震落树梢的麻雀。如今她佝偻着背，浮肿的眼皮下泛着青灰，手里攥着团皱巴巴的住院缴费单. “小雨！”她推了推女儿小雨，声音像晒裂的豆荚般干涩。八岁的小雨没应声，转身从屋檐下拉出两条凳子，袖子蹭了蹭凳面上的灰，示意我们坐下。凳子旁有一张张黑板子，上边一个个小小的格子，里头是黑乎乎的松土，混着一些白点。 “这是种的什么？”我指了指那片黑土。“西瓜苗。”王春梅低着头，手扯着衣角，“小宝走那天埋的籽…说是等结瓜了，他能抱着啃……”她的声音突然断在风里。 我俯身细看，土里确实什么也没冒出来，只有几道裂缝像干涸的泪痕。可不知怎的，我眼前忽然晃过盛夏的光景——滚圆的西瓜躺在藤蔓间，刀刃刚碰上瓜皮就“咔”地裂开，红瓤上淌着蜜一样的汁水。 催收流程卡在喉咙里，变成一句：“等出苗了，给我们留片最甜的。”王春梅的眼泪砸在掉漆的八仙桌上，溅湿了小雨的作业本。“妈，医生说不让你再哭了！你还要不要眼睛了？” 原来那笔装修贷款背后，藏着一个破碎的轮回。儿子新婚的喜字还没揭下，先天不足的孙子就躺进了ICU。二十八个日夜，王春梅把收粮的账本换成了医药费清单，直到最后一天，护士递来的不是体温计，而是一张死亡证明。 “我在病床上睁开眼，第一句话就是‘贷款咋办’！”还没说完又掩面抽泣。老周刚要开口，我按住他记录本：“春梅姐，我们今天不是来催债的，是想帮你算算账。你是咱村的收量大户，多少乡亲看着咱的信誉来把粮食放咱这儿，咱银行也是相信你的。眼下的困难，逃避没办法解决，咱一起掰开揉碎讲讲，看看接下来怎么能越来越好！” 我把材料推过去，“咱们重新算笔账，您看行吗？” 小雨忽然抱着一本相册蹭过来，封面粘着粮仓里的麦壳。“阿姨，你看。”她指着满月照里皱巴巴的小脸，“妈妈说，等西瓜熟了，就带我去坟头看他。”我和老周都背过去了脸。 临走时，王春梅执意要送我们到村口。小雨蹦跳着跟在一旁，书包带子滑到胳膊肘也不管。我蹲下来替她系好，摸了摸她冻红的脸蛋：“你要好好学习哦。”她认真点头：“我考了全班第三！”“下次考第一，阿姨送你一盒彩笔。”我指了指她书包上褪色的卡通贴纸，“把草莓熊重新涂得亮亮的。” 回程的车上，老周嘟囔着：“哎，老天爷啊…”我摇下车窗，后视镜里，母女俩的影子越来越小，暮色把她们的轮廓镀成暖金色。小雨忽然挥了挥手，黑乎乎的土堆沉默地伏在暮色里，可我知道，那些沉睡的西瓜籽正在地下悄悄胀裂，用尽力气顶开压着它的土块——就像有些人即使用脊背扛着命运，也要从指缝里抠出一粒希望。 我突然明白，催收不仅是追回数字，更是守护那些被厄运踩进泥里的人，如何从裂缝里挣出一线生机。毕竟，埋着西瓜籽的土地，终会等到破土而出的季节。（郭秀秀）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