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金在线河南讯 七月正午的阳光把柏油路晒出油腥味,农商银行资产管理部的空调外机嗡嗡作响。陈敏抹了把颈后的汗,指腹在判决书上洇出个浅灰的指纹印。这是她本月接的第七个涉农贷坏账,被告栏“周广发”三个字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。
周家养殖场藏在国道旁的杨树林后,蓝色彩钢瓦顶塌了半边,像只折翼的铁鸟。陈敏的高跟鞋陷进饲料渣铺成的小路,惊起成群绿头苍蝇。浓烈的腐臭味里,她看见个赤膊男人正抡斧劈柴,后背晒成酱紫色,脊椎骨随着动作起伏如刀锋。
“周老板,法院判决今天生效。”她提高音量,判决书在风里哗啦作响。男人转身时,左脸疤痕跟着抽动:“陈经理,你看看这地方像能榨出油水的?”他踢翻脚边的饲料桶,成群雏鸭从裂缝里涌出,绒毛粘着霉变的玉米碴。
陈敏没接话,径直走向废弃的孵化室。蛛网缠结的温控箱上摆着本《禽类基因改良手册》,书页间夹着泛黄的省农科院听课证。墙角的铁笼里,三只羽冠鲜红的种鸭缩在阴影中,喙部泛着奇异的金纹。
“这是澳洲血统的樱桃谷鸭吧?”她掏出湿巾擦拭种鸭脚环,“市价每对种鸭五千,您倒舍得让它们吃霉饲料。”周广发劈柴的手顿了顿,斧头砍进树桩三寸深。
次日清晨,陈敏带着农技站的人闯进养殖场。周广发抄起铁锹拦在孵化室前:“谁敢动我的种鸭!”陈敏亮出手机,屏幕上是省畜牧局的批文:“特批防疫补贴,重建种禽场——您导师张教授连夜托的关系。”
消毒车喷出的雾帘里,陈敏踩到半截烟头。捡起来看,是周广发三年前的烟盒,背面记着排模糊的数字:种蛋受精率92%,孵化成本同比降17%。她忽然想起卷宗里的细节:周广发曾因研发低成本疫苗获市科技进步奖,直到五年前那场禽流感让两千只种鸭一夜暴毙。
第七天暴雨,陈敏冒雨送来冷链车。周广发蹲在重修好的孵化室门口,看工人搬运液氮罐。“这是农担公司特批的种质资源保存设备。”她递过协议书,“市生物制药厂要采购鸭血清,预付三十万订金。”
雨幕中,最后一只种鸭被抱进恒温箱。周广发突然开口:“当年债主搬空厂房时,我留了支疫苗在冷库。”他掀开地砖,掏出个结霜的玻璃瓶,“陈经理敢赌吗?”
三个月后,陈敏在法庭撤诉席上签完字,转头撞见周广发捧着锦旗进来。“血清项目首期分红到账了。”他脸上的疤被晒成淡粉色,“这锦旗您得收,上面‘雪中送炭’四个字是我姑娘绣的。”
走出法院时,梧桐叶正打着旋儿落在警车上。陈敏摸到包里未送出的《预查封通知书》,纸角还沾着饲料厂的霉味。她摸出打火机点燃通知书,灰烬飘向路边的公益广告牌——“豫商养殖贷”五个金字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。
远处传来雏鸭啁啾,新一批疫苗正沿着冷链专线发往各县养殖场。陈敏忽然觉得,催收这活计和养鸭倒有几分相似:总得先破开坚壳,才能瞧见里头扑棱的生命力。(梁锋)
|